現代文學的魔法師
出生

一八八三年七月三日,法蘭茲·卡夫卡出生於現在捷克的首府布拉格,父母親都是猶太人,為四兄妹的長子。卡夫卡的父親赫爾曼·卡夫卡所經營的卡夫卡雜貨批發公司,商標為一隻停在橡樹上的烏鴉。在捷克語中,卡夫卡的意思是灰黑色的鳥,橡樹則代表德國。

雙親
二次世界大戰後,卡夫卡家唯一倖存的堂妹貝克曼夫人,對卡夫卡的父親作了如下描述:「赫爾曼伯父從來不想去理解這個有才華的兒子,對兒子的行為舉止總是暴跳如雷,特別是卡夫卡經常一連好幾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時,更是讓伯父火冒三丈。」卡夫卡的母親尤麗,本來的姓氏是勒維,她和嚴厲的丈夫截然不同,性情溫柔,對丈夫百依百順,因此總是夾在孩子與丈夫之間,左右為難。

幼年時代
卡夫卡出生時,父親的生意規模還很小,所以母親做為父親最好的助手,必須在店裡工作,總是夜裡才能回家。後來出生的三個妹妹又佔去母親太多時間,使母親沒有多餘心思照顧卡夫卡,因此卡夫卡每天都生活得非常孤獨。有時候他也想向父母親撒嬌,但是單純的父親,卻總是用處罰來回應他。後來在《給父親的信》中,卡夫卡這樣寫著:「某一天夜晚,我一直哭著說想要喝水,那並不是因為我渴了,而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你(父親)知道再怎麼罵我也沒有用,就把我從被窩裡拖出來,抱到走廊上,讓我只穿著一件襯衫站在那裡,把門關上不理我。你那樣做並沒有錯,事實上在那個時候,或許別的做法就無法獲得夜晚的寧靜。隨後我變乖了,但我的心靈也因此受了創傷----以後有好幾年間,我總是害怕巨人般的父親,會毫無理由地出現,在半夜裡將我從被窩裡拖出來,帶到走廊上----。」
從這個巨人的父親,卡夫卡無法期待獲得寬容和入微的體貼。弱者的卡夫卡,對父親懷有自卑感的卡夫卡,從幼年時代開始,就已經成為倔強、內向、冷淡和愛幻想的孩子了。

學生時代
小學時代的卡夫卡,在老師們眼中是個「行事謹慎、謙虛、乖巧、內向的學生」,受到老師們的喜愛。小學四年結業後進入中學就讀。卡夫卡所就讀的中學是布拉格最嚴格的學校,專門培養奧匈帝國所需要的法律家、醫師和官吏。教育內容以古典語為主,枯燥無味。入學當時,卡夫卡的同學共有八十四名,但是參加畢業考試時卻只剩下二十四名。在這所學校中,卡夫卡從同學R·伊洛維那裡得知何謂社會主義,並和奧斯卡·波拉克建立深厚的友誼。卡夫卡也開始閱讀尼采的作品,並嘗試創作,但都沒有留存下來。在中學時代,卡夫卡遍讀歌德、克萊斯特、格里帕茲、修提夫塔的作品,其中受到克萊斯特的影響尤深。

通過畢業考試後,卡夫卡進入布拉格的德國大學就讀。一九○二年十月二十三日卡夫卡與馬克斯·布勞德的相遇,是成就卡夫卡文學最具關鍵的一件大事。當時還是大學新生的布勞德發表有關叔本華的演講,以「騙子」形容尼采,這刺激了還是尼采信仰者的卡夫卡。演講結束後,卡夫卡送布勞德回家,同時與他激烈辯論。由於這個機緣,兩人結下終生不渝的友情。布勞德的文學才華很早就被肯定,比卡夫卡更早建立文學上的聲名。但是到了現在,比起他自己的文學來,做為卡夫卡全集的編纂者,他的貢獻更大。事實上,如果沒有他的努力,卡夫卡的文學也不會被全世界所熟知。

雙重生活

卡夫卡畢業之後,進入半官方半民營的勞工事故保險所擔任臨時職員,做為一個猶太人,這在當時是非常罕見的禮遇,一年半後成為正式職員。直到死前二年,卡夫卡都一直在這裡工作,待遇相當優渥,也頗受愛戴,同時卡夫卡的代表作品,也幾乎都是在這十四年間完成。不過開始的時候,還是飽受工作與創作雙重生活的矛盾之苦。卡夫卡上午八點到下午兩點上班,隨後在家裡小睡一覺,夜裡再起來創作,過著工作和創作的雙重生活。另外,這個時期的卡夫卡在情緒上也完全陷入了低潮。


「在我的一生當中,這五個月來,我寫不出一篇能讓自己滿意的作品⋯⋯我的現況並非不幸,但也不是幸福,也不是冷漠,也不是倦怠,也不是疲勞,也不是對別的事情發生興趣。」早已洞察卡夫卡文學才華的知己布勞德,學生時代就出版了處女作,試著要用自己在文壇上的地位,把處於孤立的卡夫卡介紹給世人。為了排遣無法寫出作品的卡夫卡的煩悶,兩人經常一起相偕出門旅行。旅行途中,卡夫卡在萊比錫被介紹給出版社,因而出版了處女作《觀察》,以後作品就陸續出版。

戀愛、訂婚與文學
一九一二年起,卡夫卡在文學上有了重大的進展,這年初夏到第二年一月,長篇《失蹤者》一直寫到了第七章。這部《失蹤者》在卡夫卡死後,由布勞德以《亞美利加》的書名出版。

一九一三年長篇《失蹤者》的第一章《司爐》出版,獲豐塔納獎。卡夫卡於八月十三日夜裡,在布勞德家認識了一個女孩—— 菲莉斯·鮑威爾,以後兩人交往了五年。九月二十二日夜裡,卡夫卡以八個小時就寫成了《判決》,即暗示著菲利斯和卡夫卡父親之間的關係,讓人深感興趣和玩味。

一九一二年七月二十二日起,到十二月六日間,卡夫卡完成了四百頁原稿,其中包含了《蛻變》《失蹤者》等傑作。一般認為卡夫卡創作力的高揚,和他與女性的交往有很大的關連。在見到菲利斯·鮑威爾的那一瞬間,卡夫卡心中就有了「明確的判斷」,而這一瞬間的明確判斷,卻帶給了他五年的愛情和苦惱。九月二十日,卡夫卡第一次寫信給菲利斯,以後一再地寫信,卻沒有得到任何回覆,最後在布勞德的協助下,一個月後才終於獲得回信,隨後兩人書信往返頻繁,戀愛關係就此建立。可是不久卡夫卡就明白跟她一起生活即無法寫作,但沒有了她,他也活不下去,不斷地在希望與絕望之間徘徊迷惘。一九一四年五月,兩人正式訂婚,可是七月就解除婚約,一九一七年七月再度訂婚,但是十二月就又解除了。這對卡夫卡來說,是非常痛苦的體驗,不過在這段期間,卻留下了《流刑地》、長篇《審判》、短篇《鄉村醫生》及其他許多沒有發表的短篇。跟菲利斯第二次解除婚約前的幾個月起,卡夫卡開始喀血,一邊療養一邊繼續工作。一九一八年十二月,在療養的地方與尤麗葉·沃利塞克小姐認識,第二年六月訂婚,但一年後還是又解除了婚約。一九一八年和一九一九年,卡夫卡為疾病所苦,幾乎沒有任何創作。

一九二○年在梅蘭療養時,卡夫卡與自己作品的捷克文翻譯者蜜蕾娜·耶森斯卡開始書信往返。蜜蕾娜來自捷克的名門世家,感受性強,充滿熱情,行事果斷,尊敬卡夫卡,也愛卡夫卡,但是兩人的戀愛,最後僅以書信終止。一般認為,卡夫卡《城堡》中的芙麗達,模特兒即是蜜蕾娜。
一九二二年七月,卡夫卡從服務十四年的勞工事故保險所退休,這一年,開始寫作長篇《城堡》。這部長篇也跟《審判》《亞美利加》一樣沒有完成。但是也有人認為,事實上卡夫卡自己並沒有要發表的意思。

一九二三年七月,卡夫卡跟大妹愛莉和妹妹的孩子一起到波羅的海沿岸去旅行時,認識了在猶太人之家工作的猶太裔東歐姑娘朵拉·杜曼特。看到朵拉在廚房裡去除魚鱗,卡夫卡不由得說:「那樣溫柔的手,怎麼這樣血淋淋的呢?」朵拉感到難為情起來,趕緊請求主人讓她做別的工作。經由這個機緣,兩人開始戀愛。九月底,卡夫卡不顧家人反對,搬到柏林去住,跟朵拉共組家庭。卡夫卡終於實現了多年來一直想離開布拉格的願望。在布勞德的介紹下,卡夫卡出版短篇集《飢餓藝術家》。像這樣自己主動希望出版作品,也是平生第一次


逝世
卡夫卡在柏林的幸福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德國通貨膨脹,使得卡夫卡病情愈加惡化。這個時期,卡夫卡命令朵拉將他的原稿燒掉。第二年三月,與朵拉的婚姻生活方逾半年,卡夫卡就被叔叔基克弗里和布勞德帶回布拉格。四月十日,住進維也納大學醫院,診斷為喉頭結核症,由三年前認識的醫師克洛普施托克和朵拉在一旁照顧。這時卡夫卡已經幾乎無法發出聲音,只能使用筆談。六月三日,最後的一刻終於來到。嗎啡和鴉片已經無法止痛的卡夫卡對想要離開病床邊的克洛普施托克說:
「請不要離開。」
「我不會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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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就要離開了,」卡夫卡繼續說,「請殺掉我,不然你就是殺人兇手。」這一天,卡夫卡離開了人世間。再過一個月才滿四十一歲。十一日,葬於布拉格史特拉斯尼茲的新猶太人墓地。

卡夫卡生前默默無名,死後與普魯斯特、喬依思、福克納等人並肩齊立,成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作家。(輯錄自「蛻變—20世紀存在主義文學先驅名作」,志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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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蛻變》

《蛻變》是卡夫卡二十九歲時的創作,這部作品使卡夫卡在世界文學史上奠定了無可抹滅的地位,其影響之大,可見一斑。故事從主人翁格里高爾早晨醒來變成一隻怪異的毒蟲開始,故事有如古代悲劇般突然就出現終幕,乃是卡夫卡獨特的小說筆法。

卡夫卡所有的作品就跟我們的夢一樣,總是先有比喻式的意義,再產生事實的描寫。正因為如此,使得卡夫卡的文學特色本身,具有極強烈的現代性。而《蛻變》這篇作品也不例外。格里高爾將靈魂出賣給了環境,成為公司和家庭的一個齒輪。在朦朧的夢中回來的靈魂──真正的自我,卻是攪亂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毒蟲。這正是卡夫卡文學的嶄新之處。

這篇小說是自我疏遠已成常態的現代社會中的象徵小說。成為毒蟲者,實際上就是回復本性的人。從這個意義來看,意識到罪的人也就更加接近了最大的救贖。小說中,成為毒蟲之後,格里高爾反而非常了解音樂,正是暗示了這一點。只不過這篇小說的悲劇性在於格里高爾雖然回復了真正的自我,已經離救贖不遠,然而他卻不能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有不少人認為卡夫卡的作品當中,短篇和小品遠比長篇具有更大的價值,其中尤以這篇《蛻變》最為傑出,將現代人的境遇具體地表現出來,成為自希臘神話以來的文學典範。直到現在,依然擁有廣大的讀者群。(輯錄自「蛻變 — 20世紀存在主義文學先驅名作」,志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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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負一重
文 / 王宜清(文字工作者)

卡夫卡的《變形記》是不朽的。

這個現代派經典文本所揭示的真諦,儘管隱藏得很深,被踩踏得很模糊,廣泛得無所不在,但總是如鈍斧,堅持敲打著地面。某些心靈聽得到這聲音,這些心靈也因此承受著不尋常的痛苦和懷疑。而這些不堪的痛苦,有些人卻可能渾然不知。

世上的苦難和真理一樣多,由於大多數人放棄了痛苦,扔掉了思考痛苦的能力,於是,這些本該每個人都承擔的東西,便攀壓到少數人的心上。格里高爾成為甲蟲的這一荒誕裂變,在他們的心頭隆隆碾過。

1911年出現的《變形記》,即使在近一百年後的今天,這個小說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理解。即使讀懂了這個寓言般的小說,又如何感知卡夫卡之所以悲哀呢?況且還有比悲哀更為深遠的東西包裹在其後。

而這一繪本,用線條和色彩,還有精神和力度,如此深入地直達文本的核心。繪本的作者,我相信,他是聽到了格里高爾在地心裡叩擊牆壁的空谷足音。

在繪本中,我們第一次這麼真切地看到了格里高爾的眼睛,看到了他身後灰暗得似乎永遠也亮不起來的天空,看到他與世界之間隔著的窄小門縫,甚至那無可名狀的絕望和令人羞愧的寂靜 —— 所有一切,都纖毫畢現。格里高爾那顫動的觸角,他所飽嘗羞辱後的氣咽,包圍著他的冰冷的情感,都浮現在灰綠和褚褐的畫面外。甚至嵌在他背上的蘋果的腐爛味道,我們也可以聞得見。

而在他瘦峭面龐上,那甲蟲的眼睛裡面,什麼都沒有,虛無,緊張,惟有空洞中的一點黑瞳,那是格里高爾在死盯著如夢魘般不可擺脫的命運。

你肯定無法忘記這樣的眼睛。

這不僅是卡夫卡作品的繪本,更是一個創作性極強的獨立繪本,是畫技、內涵、色調、線條和色彩都富有生命力的成熟繪本。繪者不只畫透了文字中的變形記,更畫出了精神裡的變形記。

繪本裡的文字,簡約之極,但也豐滿之極。所有的情節、聲響、對話、心情、氣氛、場景,原貌盡攬,原汁畢現。這些文字以詩的方式排列,似乎帶著民謠一般悲傷又諧謔的敘述風格。

這45段簡約的文字,又成為45幅圖畫的注解,而又不僅是附著於插圖那麼單純。這些簡約詩文,是對《變形記》的故事梗概,不僅是格里高爾一生的概括,更像是一個寓言。即使你前一刻讀到時還笑起來,但轉眼就降臨深深的悲哀。熊亮畫的是卡夫卡筆下格里高爾的變形記,其實畫的也更是他自己的「變形記」。格里高爾的生活仍然也是我們現在的生活,在駁雜的外表下,苦難和真理一樣多。繪者在路上拾起了格里高爾的痛苦,這痛苦像一座石像那樣沈重,但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感覺到輕鬆。

卡夫卡是一個詩人。只有詩人才會在眾人越加浮躁,越發喧嘩的時刻,越發地對生存的現實給予苛刻的思考。

他們都是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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