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雪晚林邊歇馬》和《老象的回憶》

張素椿(讀書會負責人)

乍看《雪晚林邊歇馬》像古畫的題名,對畫家的認識其實超過作家。
蘇珊.傑佛斯(Susan Jeffers)為也作畫的作家Rosemary Well 的《Waiting for the Evening Star》(1993)、《Forest of Dream》(1988)插畫,它們和《The Midnight Farm》(1987)、《Brother Eagle, Sister Sky》(1991)都是有關動植物和大自然的大開本畫面,她擅長以細密的斜線準確表現物體的立體面。《雪晚林邊歇馬》是畫家1978年的較早作品,雖也畫大自然和馬兒,卻是以鉛筆輕重平塗,細膩襯出皚皚白雪和遠近的樹林。羅伯.佛洛斯特的詩對非熟悉西洋文學的我是陌生的,像Ed Young的《Birches》、Ted Rand畫的《Christmas Trees》,都僅能從畫家的表現體會詩的內容情境,甚至是因為欣賞畫家的緣故才接觸了作品。雖然圖畫書導讀由來已久,這回有余先生對詩的說明,更能體會詩的精髓。 

 

《雪晚林邊歇馬》是一本關於雪景的書,一個老先生駕馬車穿過雪林,他躺在雪地划手印出天使圖像、為小動物帶來了乾草和種子飼料、拜訪人家而後遠去。光就這樣簡約的內容,有美麗的畫匹配,本來也能動人,是所謂「田園抒情」、「描寫冬天雪景之中略帶敘事」的第一層次,看余先生的「解釋」,才知尚有所謂第二和第三層次。至於兒童如何能理解詩的更深層含意?余先生說:「小讀者長大自會領悟,目前倒不必急於探討。」我年輕時讀余先生的文章,大約也只讀第一層次呀,但至今仍慶幸讀了,是走過的基石。

 

《老象的回憶》倒是一看就明白內容不只是「關於分享的溫馨故事」。因為自己已近「老象」的緣故,身子腦子裡裡外外也堆積了許多東西,留著,「沈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干擾新生活;丟棄,卻不捨,以為「失去那些東西,等於失去所有的回憶。」故事裡老象四處尋找隨著打噴嚏飛出去的東西,發現失去的都是別人需要的,雖然老象回家時什麼也沒帶,腦海中卻裝滿新鮮事。故事中老象的回憶原是抽象的,飛出去後成為具象物品可被他人利用,讓小讀者易於理解分享的理念;老象告訴鄰居新鮮事亦是分享,圓滿的結局讓小讀者快樂闔書。事實上真正的老象如我明白:丟掉了的東西別人都能利用是虛幻的安慰,若因為捨了的東西他人能利用而捨,是簡單的課題,他人也無用的回憶要從生命中排除,才是人生大功課。這也是不同年齡讀者對書不同的延伸體會。

 

《老象的回憶》的刮畫非常漂亮,我拿到書便從封面起一頁頁不能自己的細看,眼光在畫面各個角落順著刮刀和如針細的筆觸遊走,嘆佩疏密之間顯現的光影和形體細膩無比,構圖完美內容也豐富。從中也發現森林裡的動物,有些將來也會和老象一樣有太多東西;例如報時鳥有沙漏、手錶、鐘,蝸牛也背了一堆家當。刮畫的美麗還包含在最亮與留白處留下來沒刮乾淨的痕跡,就像版畫印成書時,如果把刻痕修得乾乾淨淨,就現不出創作者在「無」處也用心刻過的精神。

 

《雪晚林邊歇馬》有文雅的書法題字,進口描圖紙封面是藍、銀燙金字,《老象的回憶》書衣和鵝黃蝴蝶頁也持續出版社的裝幀水準,看完這兩本喜歡的書,我把它們抱在懷裡,好久沒這樣了。